撰文丨新京報記者 何安安

2020年轉瞬及至，故宮也將迎來它的六百歲生日。近日，在2019法國里昂商學院亞洲年會上，故宮學院院長、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單霽翔以他一貫的風趣和幽默，針對《讓傳統文化融入當下與未來——故宮數字文化創意的探索與思考》這一主題，在香格里拉飯店新閣宴會AB廳進行了現場演講。傳統文化如何融入當下，如何融入未來？文物為什么要進行數字化？AI等技術如何為傳統文化賦能？我們又應當如何更好的對文物進行保護？單霽翔表示，讓文物活起來是今天文物保護的核心，而數字化是為了讓文物走近更多人。

當晚的年會活動由數·智·創客先鋒論壇與智敬理想斗志昂揚年度晚宴兩部分組成，作為論壇環節的特邀嘉賓，單霽翔細數故宮數字化轉型，以及在這一過程中“網紅”產品的炮制路線。而在之后的圓桌討論環節，法國里昂商學院副校長、亞洲校區校長王華，法國里昂商學院人工智能與商業分析教授丁文璿，中國人民大學法學教授石佳友等人，還共同就《“活”在未來，數字化時代如何堅守人文的溫暖》這一主題展開討論，分享了深化數字化改革的最新前沿理論與實踐。

今天的故宮，已經開放了80%的區域

什么樣的博物館才是一個好的博物館？雖然已經退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一職，但提及故宮的故事，單霽翔依然如數家珍。在單霽翔任職期間，故宮從起初的默默無聞，變成了如今的超級網紅IP。以至于人們已經形成了一個印象——故宮出品，必屬精品。

在這場主題演講種，單霽翔講到了故宮這些年來的諸多改變，也講到了歷任院長對故宮所作的種種貢獻。單霽翔說，故宮建院95年來，一共有七任院長，他是第六任，這其中，新中國成立以前有兩任，新中國成立以后有五任。上世紀三十年代，因為故宮盜寶案，首任院長易培基在上海寓所含冤而死。而發生在2011年5月的一起故宮展品被盜案，引起了軒然大波，許多人對此記憶猶新。顯然，這些都是屬于故宮的“黑歷史”。

易培基(左)和故宮博物院的創辦者之一吳瀛。

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是，為了避免失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故宮將99%的文物都鎖在庫房之內，開放區域也非常有限，因為開放的區域越大，意味著文物越不安全。單霽翔說，過去故宮開放30%的區域，每天下午5點半觀眾離開以后，會有250多名員工進行拉網式清查。那么，為什么八年前會有小偷？單霽翔說，因為當時故宮有大量的非開放區，在清場之時，小偷翻過鐵欄桿，跳進非開放區，推開一扇窗戶躲進去，等到夜深出來偷走藏品，再躥上城墻逃走。

單霽翔在2019法國里昂商學院亞洲年會上進行了主題演講《讓傳統文化融入當下與未來——故宮數字文化創意的探索與思考》。單霽翔，男，漢族，1954年7月出生，江蘇江寧人。1971年1月參加工作，1985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城市規劃專業研究生，工學博士、博士生導師。高級建筑師、注冊城市規劃師。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黨組成員（副部長級）、故宮博物院院長，現任故宮學院院長。

這之后的八年，故宮再也沒有出過事。單霽翔說，今天的故宮，已經開放了80%的區域，因此每天觀眾離開以后清查的員工也變成了700多名，而且，在所有燈都熄滅以后，還會有新的安全防范系統覆蓋整個故宮。單霽翔說，幾乎所有的區域都是開放區，意味著所有的區域都是可以讓觀眾參觀、監督和維護的區域。

故宮的目標是成為億萬級博物館

作為全球受關注最多的博物館，故宮一年的接待量大約是1800萬——今年12月19日上午，故宮博物院年接待觀眾數量首次突破1900萬人次。然而，即便開放再多的區域，舉辦再多的展覽，到故宮來參觀的觀眾，依然是很少的一部分。單霽翔說，故宮的目標是成為億萬級博物館。億萬級博物館如何實現？答案是靠互聯網和數字技術。

單霽翔在演講現場提到了一個數字，2017年，故宮博物院網站的訪問量是8.9億，位居中國文化機構第一位，遙遙領先于第二名的訪問量1.8億。舉辦網上展覽，讓人們足不出戶也可以參觀故宮的展品。單霽翔介紹說，經過五年的努力，人們可以在故宮數字文物庫中查閱故宮所收藏的186萬件文物中任何一件的信息，也可以在家中看到高清全景故宮。

2019年7月16日下午3時，@故宮博物院 官宣：“故宮博物院數字文物庫正式上線！故宮最全藏品信息就在這里，涵蓋26大類文物，超過186萬件/套文物基礎信息，5萬張精選文物影像。”

七年前，故宮開始系列出品App，自以在觀眾中知名度較高的“十二美人”繪畫藏品為基礎制作的“胤禛美人圖”開始，至今故宮已經推出了十款應用：這其中既有專為9至11歲兒童打造的“皇帝的一天”，也有“韓熙載夜宴圖”“清代皇帝服飾”等應用。而令單霽翔最為得意的一款，則是“每日故宮”。

“每天早晨，喜歡故宮文化的人都可以通過這款應用，免費收到一套圖文并茂的故宮文物信息。”單霽翔說：“有些人把它收藏起來，一年365天，三年1000多天，他就可以獲得一個屬于自己的掌上的故宮博物院。”如今，這款App已經上線五年多。前年，故宮又推出了“故宮展覽”，打造7X24小時線上展覽，人們可以在家用手機進入展廳參觀，同時這些應用還建立了強大的互動社區。

App “故宮展覽”。

從資源數據化，走向了數據場景化

很多前的一部熱播電視劇《還珠格格》，讓人們了解到了漱芳齋。單霽翔說，漱芳齋里有個多寶閣，這啟發故宮制作了一個數字多寶閣，觀眾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器物放大來看，旋轉角度來看，甚至分解來看。越來越多故宮收藏的展品，通過數字化和動畫的形式，讓人們了解它們的制作和使用過程。

漱芳齋所在位置示意（紅圈處）。

故宮里面狹小的空間怎么進去？單霽翔介紹說，數字化的另一個好處，就是人們可以通過虛擬現實身臨其境。比如乾隆帝的書房三希堂，只有4.8平米，即便開放展覽，也只能進兩個人，但通過虛擬現實技術，人們可以走進養心殿，走進三希堂。七部循環播放的VR影片，可以讓人們看到正確情況下看不到、進不去的故宮空間，或者原貌。

故宮里的符號——漱芳齋多寶閣（局部）。

在虛擬現實中走進養心殿，人們可以坐在皇帝的寶座上批閱奏折，蓋印，還可以召見大臣。單霽翔開玩笑地說：“我們的大臣特別會聊天，每個大臣都會說五百多句話，你說什么他們都會積極為你進言，保證叫你心花怒放。”單霽翔說，自己曾經對“大臣”說，“我最近是不是胖了？”結果“大臣”們就勸他說：“不重不威。”觀眾想穿一穿古代服裝怎么辦呢？故宮推出了數字屏風，人們只要站在屏風面前，就可以穿起一套古代服裝，看看是什么樣。

單霽翔說：“我們制作的數字繪畫，請科學院動物所的專家給每只鳥都配上真實的叫聲，還可以看它的羽毛，看它的身材。故宮還收藏了許多長卷，（雖然）經常展示，但因為保護的需要，展覽時光線比較暗，但在數字長卷上，就可以清晰地閱讀到這幅長卷的每個細節，甚至可以再放大，一直到看到每個人的表情，每個人的服裝。”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就比如微信小程序“故宮：口袋宮匠”、“玩轉故宮”。事實上，從1998年成立故宮資料信息部開始，故宮的數字化之路已經走了21年。而在AI、AR、5G等技術高速發展的今天，故宮早已不只是一座現實中的博物館，更是互聯網中的數字紫禁城。

故宮建筑文化休閑小游戲“故宮：口袋宮匠”。

“經過三年零四個月的努力，我們終于建成了數字社區，我相信全世界博物館最強大的數字平臺已經誕生了，因為它的功能在不斷延伸，不斷強大。”單霽翔說，幾年來，故宮終于從資源數據化，走向了數據場景化。

“讓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讓文物都活起來”

公眾教育、文化展示、參觀導覽、資訊傳播、休閑娛樂、社交廣場、學術交流……在過去的一年多，故宮先后與騰訊、百度、商湯等科技公司進行合作。比如故宮與騰訊合作，開發了一系列動漫、游戲、表情包和音樂產品等。去年故宮和騰訊聯合推出了“古畫會唱歌”，開放授權《千里江山圖》《清明上河圖》《韓熙載夜宴圖》《洛神賦圖》等一批珍藏名畫作為大賽素材，最終收到了500多首參賽歌曲，形成了《丹青千里》《韓熙載夜宴圖》《蘆汀密雪》《聽琴圖》等13首歌曲的音樂專輯。

古畫會唱歌MV設計圖。

通過微信公眾號、微博等渠道，故宮聚集了大量年輕粉絲，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到各種線上活動之中，白天聽建筑，晚上聽故事。近些年來，故宮注意到人們非常喜歡觀賞和收藏故宮的美麗照片，于是，在春夏秋冬早中晚天氣好的時候，故宮都會拍攝一些美麗的照片放在網上，方便觀眾欣賞和下載。比如前些年紫禁城的初雪，閱讀量達到了1425萬。不下雪怎么辦？2018年1月末，百年難遇“超級月亮”上演，一組紅月亮的照片上傳到網上，第二天閱讀量就達到了2000萬。等到今年下雪，單霽翔幽默地說：“一場雪，人比雪還多。幾千萬人都等著這個時刻。”

紅色月亮高懸在紫禁城的夜空，顯得神秘而又壯觀，這一奇景被攝影師記錄下來。

什么叫好的文化創意產品？單霽翔認為，只有深入研究人們的生活，不斷根據人們生活的需要來進行研發，人們才會喜歡，“ 一定要深挖屬于你自己專有的那些文化內涵，把這些文化體系應用到生活中。”在單霽翔看來，文創產品當然要具有實用性，但他同時認為，最好還要有一些趣味性。截止到去年年底，故宮已經研發了11900種文創產品，覆蓋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故宮必須不斷追求產品的質量，追求人們文化生活的多樣性。”

顯然，六百歲的故宮，正在越來越“智慧”，也越來越年輕——這意味著更強的文化傳播力量。那么，回到最初的話題，什么是一個好的博物館？只有當一座博物館生活在人們的現實生活中，人們才會走進這個博物館，才會流連忘返，才會還想再來，而單霽翔說，這才是一個真正好的博物館。

“讓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讓文物都活起來”，單霽翔認為，這就是我們今天文化遺產保護和博物館的方向。這些年在故宮的工作經歷讓單霽翔不再認為把文物鎖在庫房里是對文物最好的保護，相反，他認為，應該讓文物重新回到人們的生活中，因為它們本來就是社會的創造、人民的創造，“它們應該重新在人的生活中展現魅力，有魅力的文化才能得到人們的保護，得到人們保護的文化遺產才有尊嚴，有尊嚴的文化遺產才能成為促進社會發展的積極力量。”

作者丨何安安

編輯丨徐悅東

校對丨翟永軍